我喜欢杨絮。拥有一床杨絮被,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。
杨树开花飞絮一般在四五月,略晚于柳絮纷飞。从杨花落尽开始,我便焦急地等待那一串串绿色的小豆豆快快破茧而出。有时我会迫不及待地剥开绿色小豆,把那雪白又细软的杨絮揪出来,但这时的杨絮还不成熟、不蓬松。在春光照耀下、春风吹拂中,气温一天天回升,不几日功夫,杨絮便冲破藩篱,飞到空中,自由自在,恣意飞翔,洁白如雪花。每每这时,是我最开心的时候。我有一个梦想,捡拾足够的杨絮,做一床松软的被子。
捡杨絮是个功夫活。高中地理就学过,黄淮海地区的气候特点是“春旱多风沙”。小时候村里树多,沙倒是不多,风却是不小。有时一阵旋风出来,就能看到一团团一簇簇杨絮“群魔乱舞”,任你再大的手去抓,也只能收获很少的一点。大风过后,杨絮不会与尘埃一起落定,轻如鸿毛的它们最是不羁,不会心甘情愿待在原地,总要挣扎几番,最后不得不被围墙、栅栏拦住,在墙角、旮旯处抱团而落。这时的它们是毫无抵抗力的,任你去抓去捧。可是有的杨絮受了尘土的晕染,有的不幸落入水中,这样的就没法做被子了。我总是遗憾地忽略过它们,去捡拾那雪白无暇的杨絮,装进妈妈为我精心缝制的红色布袋里。爸爸总是说,等你攒够了就用它给你做一床被子,你出嫁的时候打发你。不记得装了几袋,也不知道这些杨絮最后都去了哪里。初中时我就开始住校;上了大学后,春天鲜少回家;直到毕业后在县城参加了工作,才又看到杨絮落在我住的小区。我也会在小区里捡些杨絮把玩,但小区里人来车往,捡杨絮变得愈加困难。我找不到小时候装杨絮的红布袋,也找不到可以无忧无虑捡拾杨絮的庭院了。
2011年7月,得知父亲病情恶化,我自作主张决定月底结婚,并告诉了尚在医院化疗的父亲。我不知道,聪明如他是否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病情,只知道他迫不及待要出院为我准备婚事。生育了五个女儿的父母已经送走了四个,现在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也要离开了。我一直强调自己什么都不要,我都已经买齐了。可他们还是置办了“三灯四壶”之类的物件,又特意托熟人买来了新棉花(市场上的假棉花实在太多),请来儿女双全的邻居给帮忙缝成被子,每个被角都塞满硬币。他们并没提及杨絮被。我好想回到小时候,有父母的保护,无忧无虑。然而,父亲打发我出嫁,却没等到我生子,没能看到他的外孙子。
花谢又开,燕去又来,又是一年杨絮飞舞。我陪儿子在小区院里抓杨絮、捡杨絮,攒足一堆后,孩子和他爸拿来打火机,杨絮顷刻灰飞烟灭。他们不知道,我曾经有一个梦想:拥有一床杨絮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