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有个习俗,年夜饭一定要炕一锅锅巴,凡事都讲究圆满。于是,大人们盛饭特别小心,不能破坏锅巴的形状。盛完饭后再加把柴,确保起锅后的锅巴圆圆的、完好无缺,放到米缸里,祈盼新年丰衣足食,顿顿有饭吃。
这天的锅巴太重要了,谁也不能吃,一直得等到过完正月。那时年幼,似乎特别懂事,很听大人的话,即便香气诱人,依然忍住不吃,那种虔诚,那种期盼,至今难以忘怀。吃不饱、穿不暖的时代,有米饭吃,简直就是一种奢望。那时,连一天三顿喝粥也不可能,只得用山芋、山芋干、 南瓜等混搭着吃。
后来,家境渐渐好转,一天能吃到一顿饭,可锅巴也当饭给吃完了,根本就不特意去做。即使这一顿饭是中午吃还是晚上吃,家中意见也不统一。父母说中午吃饭,下午有劲干活。而爷爷说,冬天冷,晚上吃饭可以不起床如厕。最后还是听了爷爷的主意。
母亲做饭是好手,先把米淘净沥干,待水沸腾后,倒进锅里,等滚开后,掀起锅盖迅速翻炒几下,判断米汤的多少,若多会滗出点米汤,若少再加点开水。然后拿一双筷子连续戳几下,一个个小孔直冒气。盖上锅盖,等听到米粒细微的响声,并伴有米香气从木锅盖缝中溢出后,母亲会把灶膛里的火退出,留小柴小火慢慢焐,米饭渐渐地向着黄褐色的锅巴转化,老远就能闻到那股焦香味儿。
要炕成锅巴,还需将锅中的饭刮净,留下贴着锅的锅巴,把灶下余火划一划,或稍添一把微火,锅巴就起脆且自然剥离,一块焦脆香酥、略带淡淡锅盖松香味的锅巴即大功告成。我自己也学着做,等米饭盛出后,在锅巴上洒点菜籽油,这样会更香,无疑为自己的成果感到高兴。
有时在吃饭时就吃上了锅巴,一锅铲子贴锅铲下去,一碗白米饭上便自然覆盖了一块锅巴。有时吃完饭后,姊妹几个每人分一块锅巴,和小伙伴一起玩耍,相互讨要着吃,脆香了整个童年。
随着社会的发展,生活逐年改善,我也离开了家乡进城工作。家中的房子虽翻建了好几回,但土灶连同木锅盖却一直保留着,即使用上了液化气、电饭锅,也只是平时用。每每周末带上妻子和孩子回去,远远地看见袅袅炊烟升起,就知道父母亲又启用了灶台。父亲特意准备了硬柴火,母亲正在做饭,灶膛里的火通红通红,映在她幸福的脸上。
母亲还有一招,就是起过锅巴后,依然用米饭再做成第二锅甚至第三锅锅巴。用土灶做饭,向来锅巴少、剩饭多,因此,她就用这米饭在锅中用力摊成薄薄一层,小火慢慢加热后,米饭最终结成了锅巴。当然品相比第一锅稍差些,口感上却一模一样。每次我都带一大包回城,早饭草鸡蛋泡锅巴,那真是美滋滋的。
如今,锅巴的口味丰富起来,诸如酸辣锅巴、鱼香锅巴、麻辣锅巴、咸鲜锅巴;锅巴也做起了菜肴,有三鲜锅巴、鱿鱼锅巴、肉片锅巴等。而本地的农家餐馆用锅巴蘸着红烧老鹅的汤吃,已成为招牌菜。但这些吃起来总感觉没有老家锅巴那股醇香味儿,那滋味不仅停留在舌尖上,更早已植入我心灵。
家中的小山村消失了,缕缕炊烟也不见了,从小就浸透我心中的锅巴愈走愈远。 但岁月悠悠中的锅巴香,浸染着泥土的气息,散发出家庭的温馨,源自于父母的关爱,令我终身不能忘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