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历史上以消费福利为中心的城市概念不同,现代城市首先是生产中心、经济中心,因而城市发展遵照的是生产发展的规律,包括现代化大生产和日益细化的社会分工的规律,以及生产要素高度集聚以追求低成本高效益的规律。要素集聚带来巨大的就业和创业机会,带来劳动力集聚和人口集聚,这是全世界的规律。
就此来看,现代生产方式不可逆转,人口集聚规模的增长不可控,实为不争的事实。
早在上世纪60年代,日本政府就试图解决京都、阪神地区经济发展过于集中、人口集聚规模过大问题,但几十年过去,这些地区不仅没有疏散,反而越聚越大。
在现实中,城市的管理者和一些学者始终在研究城市的发展资源,计算城市的承载力。但必须看到,城市的承载力是由城市综合生产力水平决定的,而不是自身的自然资源禀赋。
早在80年前,就有专家根据中国资源禀赋建立预测模型,测算出中国只能养活12亿人,然而今日中国人口已超过13亿,而且比以前吃得饱,吃得好。测算失准原因,并不是自然资源禀赋发生了变化,而是经过数十年的发展,综合国力有了增长。
当然,与任何生产要素的集聚一样,人口集聚既有效益也有成本。效益与成本的比较,是市场行为,企业会比较,劳动者自己更会比较,一旦效益低于成本,人口就不会继续集聚。毫无止境的集聚,只有两种可能,一是城市人口集聚仍处在高效益期,二是集聚的成本非刚性,失去制约作用。中国城市人口规模失控的原因在于后者。因为目前在中国,城市经济发展要素的集聚主要是靠政府而不是市场,政府权力越大,集聚资源越多越好,成本越低,配套设施建设越有力。政府控制发展要素,掩盖了城市发展真实的市场成本,谁能说得清楚北京的水、电、气、煤的真实成本究竟是多少呢?
大城市手中的权力成为最大的优势。北京借助首都地位便是如此,所有企业和人口都认为向北京集聚是不争的首选。
许多城市管理者对当地人口结构都不乏理想化的设计,比如希望生活在本市的人群都具有高学历、高技能、高收入、高职务等,但决定城市人口结构的仍然是生产力的综合水平。无论社会如何进步,现代化的水平有多高,经济发展总是多元化的,这就注定对人口素质的需求是多样化的。
无论社会具有什么样的公平程度,因人的个体差异,社会各阶层的经济水平不可能均等化,这决定了消费行为永远是多层次和多样化的。就此而言,低端生产和服务领域的劳动者永远是城市的合理组成部分。
在现实中,城市人口的集聚是按照多种就业和创业渠道进入的。以北京为例,进入城市的有公务员、富豪、海归、北漂、小商贩、农民工等等。其中,小商贩、农民工属低端人群,但他们的就业率在90%以上,是城市生产的合理组成部分。公务员、富豪、海归、北漂是精英,但随他们而来的亲属未必都是精英,很多也是低端人群,有的甚至是食利者,非生产人群。
低端就业和创业人群是所谓的草根族,是最基层的民众,它是相对低端而又庞大的社会阶层,在任何社会都不可能消亡。在历史的长河中,无论中国、外国,无论城市农村,无论什么社会制度,对所谓的精英或高端人群,永远都持欢迎态度。而真正能够反映社会进步或落后,反映社会制度是否具有优越性的,恰恰是对待低端人群的态度。
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当年推翻旧社会,使他们获得了应有的地位和尊严,新中国才得以发展至今。今后图振兴、谋发展,如何对待低端人群,依然是是否贯彻以人为本发展观的基本标准。无论从何角度,控制城市人口规模,拿低端人口说事,既不合理,也与以人为本的理念背道而驰。
实行城市发展管理体制改革,应通过市场机制配置城市发展资源,反映真实的城市发展和承载成本,通过市场反映的效益和成本水平,指导企业和人口根据自身能力和条件有选择地集聚。打破城市行政特权,抑制城市福利水平过快增长,应该坚决反对以设置行政门槛限制人口向城市集聚。
同时,以发展求出路,解决城市人口过于密集问题。北京如需缓解人口压力,首先应当研究并合理规划北京的产业结构和布局,疏散北京产业,包括制造业及教育、文化等产业,甚至某些政府管理机构,扩大首都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辐射区域。
即使不得已而为之采取临时措施实行人口控制,亦应一视同仁,不该进行选择性歧视,驱赶低端人群。
总而言之,把北京建成权贵城市,就会有更多的城市仿效,影响的不仅仅是城镇化进程,更为重要的是社会稳定和人们对未来的信心。
作者 袁崇法 系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副主任、研究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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