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间小贩的吆喝声,曾经是少时乡村街头巷尾独有的一道风景。那忽远忽近的声音,时常响起在小村里,在村头老槐树的枝丫间回荡,各色的吆喝声彼此交相辉映,打破了乡间的静谧,平添了一份乡野生活的自得与恬淡。而现在,这些声音已然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。
“破麻袋,漏风鞋,头发辫子拿出来,换烂铺衬来——”那时候,听得这不急不慢唱歌一样的声音,人们就知道是收破烂的“老姜头”来了。他五十多岁,单身,衣服手脸很脏,活像一件出土文物。他一年四季推着一辆独轮车走街串巷,四里八乡没有不认识他的。不管什么破烂他都照收不误,只有你不愿卖的,没有他不想收的。每当他的小车停放在老槐树下,大人孩子就一窝蜂地聚拢来,一起争着看他的铁丝笼子里又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。姑娘们关心雪花膏、香胰子、手镯子、红头绳儿之类,婶子大娘们想换点针头线脑儿、锅碗瓢盆,而我们小孩子眼睛则直瞅着那些颜色鲜艳的玻璃球儿、能变身的“翻花儿”、哇哇叫唤的“泥老虎”,一直到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一些破烂换回想要的东西,才破涕为笑,一溜烟地跑走了。
那时候,因为一部样板戏《红灯记》,使很多人学会了吆喝“磨剪子嘞戗菜刀”。磨剪子师傅吆喝的尾音还没落地,大姑娘小媳妇们就拿出钝了的剪刀、菜刀围在磨剪子的担子前。磨刀人通常肩扛一条窄板凳,板凳一头捆绑着磨石,挂着陶水罐,另一头的布袋里装些工具。磨刀师傅一切工作完成后,会从布袋里掏出萝卜或旧布头,用刀轻轻一蹭,一分为二,便会赢得四围一片赞誉。母亲出嫁时带来了一把“王麻子”剪刀,经磨刀师傅打磨后锋利无比,左邻右舍的姑娘媳妇经常借用,一时成为“抢手之物”。
“锔锅了锔盆啵——”,随着一声清脆悠长的吆喝,人们就知道是那个“六指”锔匠又担着挑担来了。因为他右手长了六个指头,“六指”就成了他的绰号。别看他手有残疾,干起活来却毫不逊色。常言道,“没有金刚钻,别揽瓷器活”。锔盆锔碗锯大缸的难度最大,手艺要求最精,一不小心损坏了,还要赔偿,而且锔出的活儿不仅要严丝合缝,还要美观耐看。每当“六指”锔碗时,我们这帮毛孩子就围在旁边观看,只见他坐在小板凳上,膝盖蒙块厚布,先用刷子把要锔的坏碴和裂缝处理好,将碴块按原样拼好、扎紧。接着,将绑好的碗用两腿夹着,从小木匣子里拿出金刚钻沿缝隙两边钻出对对小孔,取出几枚扁平的小铜锔子,用小锤子小心地敲打,一个个地嵌入小孔里固定好裂缝。最后沿裂缝涂上一种黏性极强的膏剂,就算锔好了。那时候,因为人们生活贫困,买不起新的,所以,锅碗瓢盆很少有不带锔子的。
这些流传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声音,让人从中体会到的是岁月的流逝和生命的苍凉。那些曾经多么熟悉亲切的声音,而今已经定格为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