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打工仔一月梦碎之后

广东省，黑鱼的年产量占全国的60%以上，广东的黑鱼走势直接影响着全国的黑鱼价格。这个人叫梁锦洪，谁和他合作，谁的黑鱼就卖得价更高。

养殖户陈国良：要不预定的话就没了，全给我不行，如果全给我的话我就高兴了。

广东省顺德区黑鱼养殖协会副会长周柳结：是供不应求，真的，没有再早的了，是小梁那边最早了，全国都是他最早的。

离佛山400公里外的湖南省宜章县，梁锦洪同样很有名气。这里有他的基地，而且在记者采访期间，不断有人来，想要给他当学徒。谁能学到他的手艺，谁的黑鱼就能多赚钱。

梁锦洪：过来学东西的。

记者：跟你过来学东西的？

梁锦洪：对对。

记者：你是哪儿人？

村民范兵学：我就是隔壁一个镇的。

记者：为什么要跑这儿来学这个呢？

村民范兵学：他这个技术比较领先，也是全国规模最大的一个。

记者：是吗？

村民范兵学：对对对。

记者：你调查过这事儿？

村民范兵学：我调查了很久的时间，他可能是第一家，比较早的，他这个比别人领先的话，肯定见效益比较快一点。

如今在广东黑鱼养殖行业里小有名气的梁锦洪，曾经是名打工仔，可他为了心中的那个创业梦想，一直准备了十年。

梁锦洪：我想做一些人家不敢去做的，或者人家尝试不成功的事我去做，我有那个牛劲去做这个事。

2010年，当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自己当上了老板之后，短短一个月的功夫，就饱尝了创业的辛酸。

梁锦洪：这个我从来没想过，还像平时一样。

十年打工，十年等待，终于圆了自己的老板梦，为何刚干了一个月就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痛？梁锦洪经历了什么？

梁锦洪是广东省广州人，1998年大学毕业后，就在广州一家鳗鱼养殖场打工，靠着自学，一年后从财务管理工作干到水产技术员，年薪也逐渐从5万元跃升到20万元，但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未曾磨灭的梦想。

梁锦洪：我就算做地摊，卖东西我也要做自己的事情。我的性格就这样，不想一辈子跟人家打工，绝对不可能的事。

2007年，他拿出打工十年来攒下的50万元，与人合伙在珠海养鳗鱼，结果刚建好的场地就被台风吹平，钱也打了水漂。梁锦洪回到老家广州，却没想到妻子在这个时候提出了离婚。

梁锦洪：她一直不支持我在外面做事，她说一个家，总是在一起，我说，从我读完书出来，我就在外面闯，我就喜欢男人志在四方的感觉。

第一次尝试投资就以失败告终，妻子也和他离了婚。

离婚后，梁锦洪没再出去打工。他在老家租了两亩水塘，养起了河豚鱼。在他眼里，这是在为自己的下一次创业打基础。那几年河豚鱼售价很高，他两年就又攒下了50万元。

2009年春节，经人介绍，梁锦洪认识了邻村的姑娘黄带娣。第一次相亲见面，他就提出了一个条件。

梁锦洪：我首先问她，我说我是养鱼的，很少回家，你接不接受这个情况。

妻子黄带娣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，每个人有自己的雄心，我就支持他。

三个月闪电般的恋爱结婚，2009年7月，婚后三个月时，梁锦洪原来的老板就把他叫到了湖南省宜章县的汤湖里村，让他来看看这里的水。

记者：很热吗？

梁锦洪：很热很烫手，小心。

记者：是，挺热乎的，比洗澡水再稍微热一点的那种水。

梁锦洪：对，这个水有四十多度。我就是看着这个水来的。

汤湖里村，有76处温泉眼，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引温泉水，作为生活用水。而且老板告诉梁锦洪，这水能养黑鱼，能赚大钱。梁锦洪一听，很兴奋，决定一起干。

黑鱼，在两广地区被称为生鱼，也有地方叫财鱼。记者在拍摄期间，发现了黑鱼一个特别的习性，它可以把头露出水面进行呼吸。

记者：你看你看。

梁锦洪：这个鱼就是两个功能，利用水的溶氧或者利用氧气呼吸，来维持它的生命。有技术的那些农民，一般可以一亩地养两万斤都可以。

记者：像这个缸呢？

梁锦洪：这个缸我们放一百斤都可以。放一两天都没事。

这让黑鱼具备好养殖、耐储存的特点，而且温泉养殖可以避开长达两个月的冬眠期，生长速度更快。

不过，老板在广州还有渔场，实力和经历还不足以支撑湖南的这个温泉渔场，就让梁锦洪先垫付资金，一年以后连本带利还给他。梁锦洪这次又迫不及待地把50万元拿了出来，要大干一场。

妻子黄带娣：他问我要不要去，我说你想去就去，我自己就有两亩地，收成的时候就有钱，就不用他给我。

但是没想到，仅半年之后，眼看着就要赚到大钱了，梁锦洪却摊上事儿了，他不仅成了村民的眼中钉，连行动都受到了限制。

2009年10月，20万尾鱼苗投放下去。可是四个月后，钱就花得连饲料都买不起了。

黑鱼是肉食性鱼类，生性凶猛胃口奇大，牙齿锋利，一旦吃不饱就会大鱼吃小鱼。梁锦洪专程跑到广东去找老板要饲料钱，结果发现老板在广东的渔场经营的也不好。

梁锦洪：他自己都顾不了自己，还顾我这个场地顾不了，唯有自己想办法。

鱼已经养到一斤多重，再撑过五个月就可以上市销售了，但梁锦洪没钱负担后续的饲料，只能眼睁睁看着鱼越养越少。这一次，50万元又没收回来。

梁锦洪：这个天对我太不公平，如果再投一点钱过来把鱼养好，最后卖了赚钱，怎么又发生在我身上，资金链又断链。

当初20万尾黑鱼苗，已经互相撕咬得只剩下五万尾。2010年5月，梁锦洪找好了买家，想赶快卖鱼止住损失，却没想到车在渔场门口被村民围住。

村民钟友德：他也不跟他吵什么架，就是你有钱给我你就过，没钱给就不准过。

村民钟德亮：这个钱不还，要是人走掉了问谁要他说，因为20万元钱在农村里面来说也不算是个小数目。

跟村民争论后，梁锦洪才发现，原来，他的老板用这个渔场抵押借款28万元，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，而且这钱还没还。

梁锦洪：当时很生气，我说那个老板钱又不投来，也欠了一屁股债在这里，我怎么做。

梁锦洪紧急叫经销商把买收购这车鱼的10万元先送来救急，才解决了这件事。自己的钱没了，渔场还欠了债。梁锦洪怎么继续追寻他的创业梦？

2010年11月，梁锦洪在广州老家筹集了六十万元，带着这些钱回到湖南接手了温泉渔场，同时也接下了渔场抵押的欠款，如愿以偿的当上了老板。然而，他的做法却让当地的村民们很不解。

村民钟德兵：以前有一批养鱼的人在这里都没成功，没赚到钱，干嘛，他那么傻，到这里还来搞这个地方，你就能在这里赚钱吗？

村民钟德亮：另外去打工，你也有一万多元钱一个月，你那么好的技术，你不要在这里搞，你怎么坚持下去，钱没钱，鱼没鱼那时候，什么都没有。

梁锦洪第一次到汤湖里村的时候，就发现，这里的温泉适合养黑鱼，更适合繁育黑鱼苗，而且这里繁育出的黑鱼苗，在市场上有着独特的竞争优势。他一下子招了20多个员工，还连赊带借的从广州一下进了一万斤种鱼，想要尽快干出成绩，证明给议论他的人看。

可是，就在一个月后，他却发现开始陆续有鱼翻白肚了。

记者：当时死的鱼比这多吧？

梁锦洪：多，比这个多很多，这个没有以前的十分之一，这全塘是白白的。

记者：全塘都白白的？

梁锦洪：对，又臭又多，看着感觉心真的，被整乱了。

随着死鱼一条条被打捞上来，梁锦洪的希望也被一点点捞空。他曾经在广东做了十年的水产技术员，就是凭着在技术上的自信，才下定决心自己做了老板。可刚到湖南一年多，解决黑鱼水土不服的经验还是不足，一万斤鱼，十几天的功夫，几乎死绝。曾经做了十年的打工仔，老板的起起伏伏，他见过不少。可当自己真正当上了老板，只有一个月的功夫，就让梁锦洪真切地饱尝创业的辛酸。

梁锦洪：十多年养殖里面，经常看到这个事，也看到人家很多老板，一两个亿全都亏下去，亏到一分没有的有，看到过。但是那种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，感觉不到那种痛，那种绝望，感觉不到，现在就感觉到了，感觉真的心里的痛，还有心灵的绝望。做人的信心，全都感觉到了。

接连失败让梁锦洪有了放弃的想法。2010年11月的一天，梁锦洪给还在老家的爱人打电话，告诉她这批鱼养失败了。

梁锦洪：跟她通电话，就说这件事，说起来她一定要我回去，一定要回家。

接连的失败，让梁锦洪有了放弃的想法。他把渔场暂时托付给一名工人管理，期限一年，自己收拾好在湖南的全部家当，带着忐忑的心情，踏上了返乡的路。

在此之前，梁锦洪向家人拍了胸口保证会东山再起。但这第三次失败，他该怎么收场？

梁锦洪：愧疚，好像没有脸回去看爱人。因为我们毕竟感情不是很深，只有一年多，那时候结婚，就怕她在家里呆不住，她要像以前那个前妻一样分开。

这是到梁锦洪家必经的一座小石桥。当他走到这里时，停住了。

梁锦洪：在那里想想，回到家是什么情况，心里还没底，再琢磨琢磨。

梁锦洪在小石桥上来回走了十几趟，这几年经历的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现。第一次投资失败，前妻愤而离去，之后一次次离家闯荡，一次次失败，连他自己都失望了。回家，要是爱人和他大吵一架发泄发泄还好，如果像前妻那样离开他怎么办？他又怎么面对家里人？各种可能，梁锦洪都在脑海里预演了一遍之后，硬着头皮推开了家门。没想到，眼前的情况，让他崩溃。

梁锦洪：她就像平时一样。老公回来了，累不累，先喝汤，饭就快煮好。那个情景我从来没想过，她还像平时一样。

在外闯荡十几年，梁锦洪从没想过，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，妻子用一顿饭让他最真切地体会到了来自家的，最平凡的关怀。梁锦洪一言不发，陪家人吃完了回家后的第一顿饭，才向妻子开口。

梁锦洪：我说真的对不起你，老婆，我本来很大信心，进了这么多种鱼回来，准备大干一场的，它就死了。

妻子黄带娣：替他难过，还有自己很心酸。自己又不是没有努力过，就安慰他，没事，只要那个人放松心态就没事，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走，只要两个人一起走过去就行。

妻子的支持，给了梁锦洪无限的动力。他在广州的一家鱼苗孵化场打工了一个月，赚了3万元钱。带着这笔钱，告别妻子和孩子，又回到了湖南省宜章县的那个温泉渔场。

失败了重来，再失败又重来，梁锦洪的创业梦究竟何时才能实现？

梁锦洪：小声点。

记者：小点声？

梁锦洪：对，小点声音。

记者：为什么？

梁锦洪：这个鱼在里面，你看到没有，一个箱子里面就是一个公鱼一个母鱼，在洞房。

记者：在配对？

梁锦洪：对对，小声点，轻一点，去看看。

记者：要是声音太大了会怎么样？

梁锦洪：会影响它交配。

每一个泡沫箱里，是已经催产的一对黑鱼种鱼，也是梁锦洪折腾了五年来的成果。两天后，小鱼苗就会繁育出来。不过，黑鱼苗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有，而且没有技术壁垒。梁锦洪的黑鱼苗又有什么特别呢？这源于2009年他开始养大黑鱼时，了解到的一个现象。

养殖户陈国良：都是要抢的，如果没有抢的话抢不到就没了。

广东本地的养殖户争相抢购的，是早出产一个礼拜的黑鱼苗。这种苗下塘早、出肉快，由于上市早，可以比别的黑鱼每斤多卖一元钱。

广东省顺德区黑鱼养殖协会副会长周柳结：早上市，耗料不高，吃了料很快就长肉了，这个早苗的好处就是这里。

这样的早苗几乎所有育苗厂家都想做，但每天每亩塘至少增加一千元成本，很少有人去尝试。

广东省顺德区黑鱼养殖协会副会长周柳结：人工啊，这个很难搞，因为费用太大了成本太高了，搞到一批搞不到两批，很难说。

而湖南的汤湖里村有天然的温泉，给了繁育反季节黑鱼苗得天独厚的条件，这正是梁锦洪一直在寻找的，别人做不了的事。

梁锦洪：广东一般在5月份出来鱼苗，4月中旬跟5月份出来，我这里可以在元月份可以出来了。

2011年7月，梁锦洪拿着打工赚来的3万元钱，回到温泉渔场，他把剩下的不到一千尾活下来的黑鱼，养到年底，准备开始孵化鱼苗。就在这时，奇怪的事情出现了。

梁锦洪：就把那个蛋捞出来，捞出来以后再经过一天，就发现那个蛋没受精，全部是变成坏蛋了。

花了一个月的功夫，陆续实验了十批种鱼，可是孵化率低这个现象一点好转都没有。眼看着快过年了，再不成功，反季节鱼苗就是一句空谈。

梁锦洪：公鱼母鱼都用完了。剩下一塘，我们认为不行的公鱼母鱼。

在鱼苗繁育过程中，为了控制产卵时间，通常的做法是把公母分开养，需要产卵时再混养起来。而剩下的那塘鱼，就是从一开始就被工人不小心混养了的。

梁锦洪：试一下那个，反正没鱼了，不行就把它全部试完算了。

没想到，隔了一天后，一窝一万多尾小鱼苗出现了。

梁锦洪：很奇怪，当时真的很奇怪，为什么我们按常规来运作不行，违反常规的还可以。

原来，梁锦洪要做反季节鱼苗，需要种鱼提前性成熟。混养起来的公鱼在水里追逐母鱼，加快了性成熟的速度。梁锦洪有了这个偶然的发现，再配合上控制温高和饲料等因素，反季节鱼苗才被繁育出来。

2012年2月，梁锦洪的反季节黑鱼苗上市销售，这一下子吸引了广东的鱼苗经销商，鱼苗被一抢而空。

广东省顺德区黑鱼养殖协会副会长周柳结：抢，别人的很贵的，现在买七八毛，如果五六月份就不值钱了。那个苗就是两毛钱，三毛钱那个价钱了。

记者：差这么多？

广东省顺德区黑鱼养殖协会副会长周柳结：差一半都不止。

养殖户陈国良：（黑鱼）比人家早出一个月，早出一个月的话，比如说一亩塘的话，一万多斤的产量，就是比人家多赚一万多块。

现在，梁锦洪的养殖场每年能出产五百万尾反季节黑鱼苗，收入达到300万元，虽然，鱼苗场的经营已经步入正轨，但他和爱人依然湖南广州两地分居，一家人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面。梁锦洪说，他如今所有的努力，都只为了一个目的。

梁锦洪：在一起，只有一家人在一起，再苦再累都无所谓，能在一起就可以了。

编辑：沈念 责任编辑：杨嘉